好好走路,找回来时路
我开始学佛,是从读诵经典和打坐着手。那时以为走路经行,只是为了舒活筋骨,帮助熬腿的一个运动而已。不过事后证明,这个观念正是我的一个大颠倒。那时打坐,也不过一个礼拜坐一次,这就像要烧开水,搁在火上一会儿就拿开,等下一个礼拜再继续烧。这样就算烧了一辈子,也听不到一点声音。
师父说走路很重要,可是我实在看不出来,耳根圆通和走路会有什么关系?何况又听说,没有人悟道的方式是相同的。既然八万四千法都可以成就,为什么一定要走路?
那时突然看到憨山大师年谱,顺手一翻,正好就是大师走路突破色蕴的故事。大师十岁就立志不做大官,要做大和尚。因为作官不免要罢官,做僧人自由自在,行遍天下,最后还可以成佛作祖。他在十九岁出家以前,世间学问已经是一流的,随时可以考功名。出家之后的前十年间,认真修证自不在话下。
以一位年轻、聪明、学问、佛经、修证、样样不含糊的人,他入佛法大城的因缘是什么呢?当时他二十八岁,本来要去五台山,可是为了要等妙峰师,所以有一天他先独自去爬河北盘山。到山顶上,遇到一位隐者,每天晚上走路,也不跟他说话。大师就每天跟着隐者走路。七天以后,那隐士才第一次和他打招呼。大师就住下来,每晚跟着走路。有一天晚上走路的时候,忽然顶门一响。轰如乍雷,山河大地,身心世界,豁然顿空。那隐士告诉他,这不过色阴境界而已。看到这里我实在忏悔,以大师顶级的人物,出家十年,都要走路。我多年随六尘流浪生死,不知来时路。怎么还能不好好走路,浪费生命呢?
第一次走路,本来计画走一个钟头。结果迷路了,绕了四个多小时才回来。右脚中趾肿起来,瘸了一个礼拜才好。之后继续走路,身体开始出疹子,我不理它,一阵子过后就好了。只是右脚脚底一直脱皮,有点像香港脚,可是不会传染。左脚一直好好的,一点都没有脱皮。有人说开始打坐,身上会发痒、长疱、长脓。这是在把身体内的毒素逼出来。我不知道这走路,是不是也产生了和打坐一样的效果?!
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了半年多。心里也有点儿纳闷,有点儿嘀咕,只是头脑不太管用,嘀嘀咕咕的一出来,就不知道跑那儿去了?就这么傻傻的走下去。那段日子开车时,有时眼前一亮,就好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,开陌生的路,突然问自己要去哪?可是该弯的时候,还是转弯了,继续开下去就知道要去哪里了。
有一次,走路走了一上午后,休息一下,再站起来的时候,突然完全感觉到了整个脚底。以前脚底从来没有这么踏实过,那天走起路来,每一步都那么脚踏实地,举足下足,清清楚楚,好奇妙。真不知道以前脚到哪里去了?那天傍晚,在家里上楼梯短短几步路,突然一股清凉,从后脑流下来,遍满整个背部。以前静坐也有类似的情形,只是清凉只流到脖子,还不到肩膀就没了。从此走路更轻松,不需用力,脚底的感觉就在那里。脚在时,头脑就不在,头脑不在时,感觉更敏锐。这才了解耳根圆通,实在是比喻。真正圆通的,就是这个闻性。观音法门,要想容易进入,还不能不走路。
现在生活、上班、做事,当头脑跳出来忙一忙的时候,脚常常就不见了。一会儿(不管工作是不是告一个段落),脚又回来了。有时继续忙,两者也能同时知道。但是只要工作告一个段落,我就会趁机起来走一走,那时的走路就好像在静坐时一般地宁静踏实。
走路,实在非常方便。不论在任何时间、任何地点,也不需要特别的装备,随时都可以开始走路。就这样,透过走路,我能够不断地想起来,随着脚愈来愈常回来,我烧开水的机会不但增多了,开水也能保持在一定的温度。想要烧开,就只是时间问题而已。路已经清楚在面前了,不管远近,只要走出去一定能到。
走路的奇妙,真不是用头脑能想象的,也不是用逻辑能推理的。只有亲自实实在在地走几个月,那时冷暖自在汝心头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