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轮檀陀罗时代记事

纽固修

时轮檀陀罗时代记事

    我第一次接触到时轮檀陀罗传承，是法王举行的时轮金刚灌顶法会。宣布要举行灌顶法会时，我正在印度达兰萨拉念书。这项令人兴奋的消息，真是撼人心弦。

    法会在菩提迦耶一座安静小寺院，正确地点是位于迦耶市南方数里的比哈尔。

    菩提迦耶被视为佛教世界的精神中心，至少在以往历史上是如此。这里，是乔答摩坐在菩提树下，得到证悟境界，成为释迦牟尼佛的佛教圣地。印度八处佛教朝圣地中，菩提迦耶最神圣。事实上，一些佛教传承甚至声称：在二十世纪之前，所有成为上师的午佛，都是在菩提迦耶成就器世间的证悟。

    编注：佛教将宇宙万物，归为“器世间”与“情世间”二类。情世间是指有知觉、感情的生物，或生物与生物之间的时空。器世间意指眼睛所见，不含感情变化的山川大地屋宇等。若把人视为小宇宙时，则肉体是器世间，感情、心识为情世间，所以，人同时拥有情器世间。

    也许二十世纪的菩提迦耶，不再真的是佛教精神模范了。十三、十四世纪，菩提迦耶遭受到严重破坏，据说，那烂陀（编注：原意为施无厌寺）周围的佛教寺院，僧侣都被就地斩首，四周墙上洒满鲜血。寺院与图书馆都被烧毁，石雕佛像的手、头等残肢碎片，随处可见。

    简单说来，由于菩提迦耶一直未能从颓圯中复原，致使此地似乎仅能变成许多精致小茶室，以及稍微豪华一点的餐厅聚集地。这个村庄的建筑物，以及在佛塔后面的贫民区，可说是最贫苦穷困的人类居住地。

    大纪念碑周围的主要浮图（编注：浮图原意为塔，泛指佛塔）及下陷的花园，仍然非常壮观。释迦牟尼当年证悟时，那棵菩提树的后代，仍旧挺拔耸立。那里依旧保存许多石雕佛像及庙宇艺术品。

    这之后，菩提迦耶国际朝圣中枢的地位，一落千丈。全世界佛教徒，积极寻找其他更适合、更方便的新朝圣地。结果，中亚人找到拉萨，取代旧时的朝圣之地。

    一九五0年代，菩提迦耶有一阵子，举办过盛大活动。当时的首相尼赫鲁，邀请全世界众多佛教国家的政府代表，在这区域各建一座寺院，印度政府则为这个方案，免费提供土地。从那时开始，这些年陆续有十二座左右的寺院落成。

    原注：我曾经看过一张有如朝拜圣地的地图，专门用于发展菩提迦耶的都市计划，由前任首相甘地夫人，在一九六三年签定。从地图中可以看出，她把大浮图塔周围，直径约一、二英里的地方，指定建成国际性的佛教公园。不幸的是，她绝不可能完成这个梦想。纯净的菩提迦耶已经没落了！代之而起的是粗俗不堪、混杂不清的生意圈子。希望有一天，早期的蓝图会重新浮上台面，再度获得重视。

    每年冬天，有喇嘛圣僧来到菩提迦耶，成群的西藏朝圣者跟随而来，接着有喜玛拉雅山区以及周遭各国佛教信众涌入，他们分别来自西边的拉达克、拉赫尔、斯毗第以及金诺尔等盛行藏传佛教地区。冬季这几个月，如果比哈尔的气候可以勉强让人忍受的话，数千名佛教修行者，会起程前往释迦牟尼证悟之地、菩提树下的金刚宝座顶礼。

    由于这是法王第一次亲临此圣地，举行时轮金刚灌顶法会，所以，使喜玛拉雅山区佛教界，热闹兴奋不已。

    灌顶法会两个月之前，大批修行者开始聚集。大部分的人在朝圣期间，不断念诵经咒修行，行五体投地参拜大礼，其他人则行绕塔礼，或是围在佛塔周边禅定修行。时轮檀陀罗灌顶法会，将是他们全心供养仪式的最高潮大结局。

    对中亚人来说，时轮金刚灌顶法会，是佛教庆典大事。整个村庄及部落的人，都会全体参与，带着幼儿、孩童、中年人及祖父母一起赴会。至于那些太年幼、太年老、虚弱无法行走的人，也都会被背着到达法会现场。

    随处可见交易在进行，人们互相买卖。大部分修行者，带着一些物品来卖，以赚取回乡路费，通常以古董小玩意最普遍。在路边铺毯子，就做起小生意的地摊，也是随处可见。一九八五年的菩提迦耶灌顶，有些懂得赚钱的人，还引进有摩天轮和旋转木马游戏的马戏团，使这盛会充满欢乐气氛。我能想到西方类似的活动，只有弗林赫帝的“心识的科尼岛游乐园”可与之相比拟。

    编注：弗林赫帝（Ferlinghett，生于一九二O年）为美国著名诗人，他的诗“心识的科尼岛游乐园”，是脍炙人口的名作。

    西藏人具有强烈游牧民族意识，似乎不在意菩提  迦耶住宿设施不便之处。有些人投宿在当地庙宇清香的客房、其他则租借附近村庄的阳台或小屋，但是，绝大部分仅仅沿着河边，在能够找得到的空地间隙，搭起帐篷落脚。还建造一处大水管供应网及流动厕所。一九八五年的菩提迦耶时轮金刚灌顶法会之后，十二年间，至有三十多万人次，风闻而来到这个区域观光。

    必须注意，这次灌顶法会的众多参与者，很少人计划谨慎力行本书讨论的时轮檀陀罗妙法传承。或许百人之中，会有一名做日常诵经课程，如本书第十八章所述。而在千人之中，也许有一人曾经真正想要修行六瑜伽，但是，在这些人当中，只有极少数虔诚的人，会力行观想静修，完成时轮檀陀罗的基本修行法。

    对大部分与会者而言，参加这项灌顶法会的目的，不是为了要接受加持，当做为进入瑜伽修行之道的“许可证”，而是希望借此机会，借机吸收到一点心识的光华，并且，希望能够获得来自上师或香波罗赐与福田资粮种子。香波罗就是时轮檀陀罗妙法提  及充满神话色彩的人间桃花源净土。

    编注：香波罗，汉译苫婆罗，俗称香巴拉，西洋人称为香格里拉。

    公开的灌顶法会，通常先有五天或六天的基本佛教课程。一般是在正午开始，直到黄昏才结束。成人沐浴于阳光中，坐在毯子上闻法。母亲哺乳婴儿、孩子们在成堆大人之间嬉戏、年长者在光影下，小心地打盹。

    前几天的讨论，是依循在“檀陀罗灌顶前行法”所谈的观念，这在第十五章可以看到。启开灌顶法会序幕的基本课程之后，有一整天时间，是喇嘛的金刚舞，并宣布灌顶法会及举行供养的地点。接下来，有两天或三天灌顶仪式，最后，举行为时一天的上师供养法会，这时，喇嘛将给群众散会前的训诲。最后，全部数万名受教者，排成队伍，以圆圈形绕行临时法坛，那里摆设时轮金刚的沙曼荼罗（具体而言，是时轮金刚身口意具足沙曼荼罗），大家走过法王座下，一一接受他的抚顶祝福。

    原注：那次的灌顶法会，那些寻求获得“双手加持”的人，整整排队排了两天，等侯加持。当我们愈走近寺院，来自群众簇拥和推挤的压力，也就愈来愈大，有时我发现，自己竟浮行在人海里，双脚离地好几尺。被人群簇拥着移动，我们全都涌入为群众安全和管理而设计的寺院内，经过建筑物的走廊，又经过了弄堂、走上楼梯，进入寺院大殿。

    漫长的等待之后，双手加持虽然只有几秒钟，但是，因为法王会和每一位前来朝圣者接触，所以，朝圣者轻易地得到等待的代价，获得创造性的亲密感觉。

    我已经决定在队伍中，以眼光朝下的方式通过，这是藏传佛教传承表示尊敬的方式。当我通过法王面前时，他碰碰我的下巴，并用力搓搓我那一点点胡子，这举动令我相当吃惊，并仰头看到他神秘深不可测的笑容。时间几乎完全静止，两秒钟的“双手加持”，传达给我的感觉，就像在一位朋友的房子里，度过安静的整个下午一般。

    依照传承，这个法会为期十天或十二天。每天正午，群众聚集坐到傍晚。法会开始前及结束后，可以看到所有修行者，快步匆忙处理这天的俗务，诸如觅食、找寻走失的孩子、清洗身上多日堆积的尘土、避免被骚动的群众踩踏等。同时，生意人继续向群众推销商品来赚钱，即使在这个充满精神气息的法会，偶尔也会有冲突产生。例如，在一次正午时分的讲课时间，一名不丹国的农夫，因为鲁莽踩过康巴族人的袍子而受到刀伤。

    这就是我与时轮檀陀罗传承的第一次接触。此为庄严的宗教活动，更是奇幻的、神秘的檀陀罗聚会，日夜萦绕我两周之久。婴儿出生、年长者逝世，喇嘛和观想者坐在树下每个角落空隙修行，情侣们夜晚偷溜到河岸边，分享心中的喜悦。所有人在时轮金刚沙曼荼罗运行的暂时轨道上，都是平等的。

    原本是在村庄的中心，现在被视为宇宙的中心，像远方地平线所蒸发的热气。这股精神能量，如波浪般冉冉涌起。睡眠时不断做梦，栩栩如生的梦境，使人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。然后，突然一下停止了，就好像马拉松比赛到了最高潮，只剩下一些落在后面的比赛者，留下比赛过的痕迹。

    群众慢慢散开，大家都很不情愿地离开这个让大家感受到，能够掌握住未来希望以及团圆机会的美满时空。于是，有些人继续在这圣地膜拜，过了一到两个月之后，才回去喜玛拉雅山谷、家园牧地、修行寺院、庇护所，以及祖籍地